寂静的村庄

青龙村是这样一个地方：地震前，它坐落在东汽厂房后方的青龙包，一度依靠东汽解决部分劳动力的生计，供水系统也依靠东汽。现在，村民迁到了山下，依然是离东汽最近的村庄，只不过，如今留在汉旺的东汽只是十里废墟。 繁华不再，新建成的聚居区里，留下多数大门紧闭的新房，这个新建的村庄一如依傍着的龙门山脉，一面宁静，一面孤独。 “要么打工了，要么呆在家里” 依靠青龙包这块有矿又紧挨东汽的土地，青龙村村民一度过着优渥的生活，震前，这里的人均年收入达到6000元。地震折断了青龙村的两大主要经济支柱——东汽外迁，矿产丰富的天池、清平山谷合拢，采矿业中断。由于地处断裂带，村民不得不从山上迁下，在武都镇新开村和九岭村度过了两年多的板房生活。 最终，大部分村民回到了重建的青龙村，只不过地方变小很多，山上的8个队，全部合并到山下3个队约300亩的土地上。永久留在原来青龙村山上的，只有那座埋葬着汉旺大部分地震遇难者的陵墓。 由汉旺新城向老城方向行进，在距离东汽大门口不远的地方，一条4米宽的道路通向新建的青龙村。这里有崭新平整的水泥路，风格相近的农房沿着道路两旁依次排开，有的还系着红布条。因为属于震后自建房，与新城基础设施配套齐全的新房相比，青龙村的建筑稍显“寒碜”。 临近中午12点，本该炊烟袅袅的村庄静得出奇，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妇女在自家院子外洗衣服，大多数房门紧闭。“要么去打工了，要么就呆在屋头。”65岁的王开秀用一把小铁锹，想把门口一块8平米左右的土地开垦出来。地上堆满了建渣，几乎锄一下就能挑出一块石头，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，刨出的石头堆起了30厘米高的小“山坡”。 王开秀一家是从青龙村7组迁到现在这里的，她身后那间一百多平米的新房，是大儿子杨德有修的，除了补助金，自己还出了4万多元，这包括了王开秀的1万元存款和银行的3万元贷款。王开秀说，贷款是青龙村大部分人建房款的主要途径。 为了尽快偿还借款，40多岁的大儿媳远赴陕西打工，一个月的收入2000块左右，杨德有因为出车祸，腿脚不方便，只能就近在德阳打工，做些粘地板砖的工作。老人估算，以儿子儿媳的收入，能够在1年内把3万元借款还清。 让王开秀感到幸运的是，被征地之后，家中11口人中有5人买了社保，现在她和老伴杨崇喜都可以领取保险金，“我拿700多，他有900多。”虽然不再将主要精力放在土地上，一个月一千多的收入已经足够生活支出。但却不是所有人都有王开秀家的好“运气”，因为早在地震前，一些人的地就被征划为东汽家属区，这次转户自然没有机会。 “东汽搬走了，好多没签合同的年轻人只有耍起。出门打工，又不放心孩子。”对于大多数无田无社保，却还坚持天天打牌的同村人，王开秀不无担忧，所幸“村上还有几亩地，好像也要征，估摸着就用这笔赔偿款给没有买保险的人把保险买了。” “日子就像吃萝卜” 快到中午12点，胡明珍却没有忙着做饭，依然坐在门口，守着自家的生意——一间麻将铺和杂货铺——看中午能不能接上最后一档生意。说麻将铺有点牵强，不过是从120平米的房子空出一间偏房，摆下3张麻将桌。杂货铺紧邻麻将屋，货柜玻璃蒙上了一层灰尘，里面的货品似乎有段时间没有更新了。 虽然她家的房子位于当道第一间，但生意并不怎么好，除了临近几间店面的竞争，震后修房让不少人的生活捉襟见肘也是原因之一。“好多人都没钱打牌，要打也打得很小，一般5角。”靠着麻将铺和杂货铺，胡明珍每个月有几百块的收入，这已经成为她家的经济来源的重要组成部分。2000年，因为退耕还林政策，胡明珍家的土地全种上了果树，震后仍然留有三四亩左右的果园，“迁下来买了保险，地其实已经没有了，现在还没有收，就暂时做着，但迟早要收的。”除此之外，丈夫孟康友就近打零工，干的是石匠活，有活做的时候，一天有100块左右的收入。现在的生活，胡明珍感觉比地震之前要好些，因为“房子比以前住得安逸。” 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其实也有隐痛，它源自儿子孟加全。 提起儿子，热情朴实的胡明珍便忍不住眼泪。地震前，不到21岁的孟加全通过当地的劳务公司介绍到东汽打工，5·12那个“遭瘟的日子”距离孟加全进厂仅40天。在地震中，孟加全被车间倒塌的墙体压住了腿，最后不得不将左腿小腿截肢。“这么年轻的娃娃，脚突然没了，咋个得了嘛。” 孟加全残疾后，东汽每月给他600元补助，扣除保险，还能剩下400多，但一家人明白，儿子不能只依靠补助金过活。 地震后，他们试图找到当初的劳务公司重新介绍一份工作，“守门这种工作还是可以做的。”却被老板以“你个残疾人，还能干什么”给顶了回来。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胡明珍的外甥女身上，“因为地震，外甥女手脚都残疾了，在学校里头被同学欺负，才12岁就退学在家耍起。” 找工作不成，胡明珍一家只能通过法律手段，尽可能得到儿子受伤应获得的赔偿，最终，劳务公司一次性支付赔款38万多元。扣除律师费，这里面可自由支配的还不到20万，主要计划用在孟加全安装的假肢上，每5至7年，都必须更换一次，现在的假肢还可以免费安装，一只7万多。但免费安装假肢的政策只持续5年，劳务公司不愿意出更多的钱，胡明珍只能给儿子安低价位的假肢，“如果安19000的假肢，到他70岁，要换7、8次，这笔费用就是10多万。”剩下的钱更不能随意花费，“儿子的未来还不知道怎么样，大钱都不敢动。” 孟加全现在一般都呆在家里，接触更多的是和他有同样境遇的朋友--因为地震而残疾的年轻人。 不能自由行走的，除了孟加全的腿，还有胡明珍和孟康友的“打工路”。汉旺灾后重建项目愈接近完工，也意味着孟康友的石匠活越来越少；尽管生意不好，胡明珍却依然坚持守在这个不大的新村，“要照顾儿子，不可能走远了。” 孟加全残疾给这个家带来的唯一一点“好处”，可能只有胡明珍身后那座新房，“本来我家3个人，只能修90平米的，但是考虑到我儿子情况，村上先选位置，还多修了一个人的份。”利用只有自家屋旁才有的空地，胡明珍种上了莴笋、辣椒等小菜，或多或少可以减少点生活费。 对于将来，她只有一个质朴的心愿：“一家人都好。”至于其它，没有过多的打算，“现在的日子就像吃萝卜，吃一截剥一截，没法考虑更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