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中江人眼里的索马里海盗

“我在梦里总是看见扛着火箭炮、端着机枪的海盗，冲过来扇我两耳巴子、给我两脚。” □本报记者 俞阳 文/图 ●2010年5月6日，台湾泰安渔业股份有限公司所属渔船“泰源227号”在印度洋遭索马里海盗劫持，包括9名中国大陆船员在内的28人被抓，其中包括中江县的黄忠科。 ●2011年1月24日，索马里海盗放弃继续挟持“泰源227号”渔船，在留下一些发馊的大米后，弃船离开。 ●2011年2月2日，“泰源227号”在海上狂奔10天，抵达斯里兰卡。 ●2011年3月1日，在斯里兰卡休整26天后，黄忠科与6名中国大陆船员乘机抵达上海。 ●2011年3月2日，黄忠科从上海乘机抵达成都，转乘大巴于当天下午回到中江县东北镇三组的家。 1 回家 “每天夜里都要被同样的噩梦惊醒” “我在梦里总是看见扛着火箭炮、端着机枪的海盗，冲过来扇我两耳巴子、给我两脚。”3月4日下午，回到家中的黄忠科称，每天夜里都要被同样的噩梦惊醒。“醒来时，发现一身都是冷汗，就再也睡不着了，一直躺在床上等着天亮。” 黄忠科是船上年龄最小的雇员，今年20岁，却已经有4年多的打工经历，其中3年漂泊在海上。 2006年初中毕业后，黄忠科便来到福建一家化纤厂当工人。2007年，黄忠科在成都一家劳务公司的介绍下，成了“泰源227号”的船员。 “海上的生活很枯燥，除了干活路就是睡觉，船上的工资和在福建打工的时候差不多，海上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，可以存下钱。在船上过了一年多，我当了小干部，管着几个人，眼看着离进港时间不远、工资又涨了，却被索马里海盗抓了。” 在海盗控制下的263天里，黄忠科每天都想着回家，每晚都被那个同样的噩梦惊醒。 2 落难 “要不是他们有武器，我们随时可以收拾他们” 黄忠科“不太情愿”地回忆起与海盗遭遇的那一幕，此前，他仅从浙江籍船长虞飞越处听说过索马里海盗，留下的印象是凶神恶煞、体型壮硕。 去年5月6日下午4点半左右，马尔代夫外200海里，距索马里1000多海里。 “天快要黑了，我们刚刚从海里起了10多个钩，这时，一艘快艇朝我们冲了过来，和我们一起作业的几艘渔船一下子都散了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快艇都已经冲到我们面前了，快艇上的人端着冲锋枪对着我们的船扫了几枪，4个人上了船，又朝天开了几枪。”这时，黄忠科才看清真正的索马里海盗：体型瘦弱、衣衫褴褛、两眼无光。 很快，又有一艘快艇朝“泰源227号”奔了过来，又上来5个海盗，“他们有的扛着火箭筒、有的端着冲锋枪。” “泰源227号”很快就被海盗彻底控制，黄忠科与其他人被押到了甲板上，双手抱头跪在地上，听海盗训话。 “我对英语不是好精通，听见海盗叽里呱啦说了一通，大概意思就是他们是来求财的，不是来杀人的，喊我们不要怕。” 黄忠科说：“要不是他们有武器，我们随时可以收拾他们，他们体质太差了。”就是黄忠科“不友善”的眼神，招来海盗一顿毒打。 在荷枪实弹海盗的挟持下，“泰源227号”经过近6天的时间，将船停泊在索马里近海，“我们的船就停在临近港口的海域，因为码头都看得到。”黄忠科说。 3 惊魂 “不知道海盗会不会一不高兴就杀掉我们” “泰源227号”泊定后，黄忠科的惊魂之夜开始了，海盗将船上能拿的都拿走了，就连成色稍好一点的衣物也没留下。 黄忠科说，在这两百多天里，除了船上的技师和船长，其余的人都被控制在仓库里，吃喝拉撒都在那里，连阳光都见不到，上厕所也有海盗监视。 刚开始船上还有一点吃的，后来吃完了，就只能吃捕鱼的鱼饵，鱼饵吃了7个月，实在没吃的，海盗才送来了发霉的大米。 “这些米煮成饭都是臭的，但为了保住性命不吃不行，后来很多人因此生了病，不管是发烧还是拉肚子，能吃的药只有消炎药。” 黄忠科见识了索马里海盗的可怕之处，“他们喜怒无常，高兴了要打你两下，不高兴了也要打你两下，半夜三更有事无事要冲着天开几枪。 船上的海水淡化装置坏了，海盗叫我们技师修，但是缺乏零部件没办法修，海盗就认为是他故意使坏，把他反绑起来用高压水枪冲头和嘴，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，船长跪在地上求情才保住他的命。 还有一次，一名菲律宾船员与一名印度尼西亚船员发生争执，海盗知道了，毒打虐待就不说了，还要把他们扔到海里喂鲨鱼，大家跪下求情才得以平息。海盗虐待我们的时候，经常还要叫船上其他人来‘观摩’，以此告诫大家不要‘乱来’。” “从到索马里的那一天开始，我就从来没有睡过好觉，晚上总是被噩梦惊醒，因为我不知道海盗会不会一不高兴就杀掉我们。”黄忠科心有余悸地说。 4 被弃 “海盗做了亏本买卖” 黄忠科后来发现，在附近有几十艘和他们同样遭遇的船只，其中有只货轮拉了5000辆汽车。 “海盗抢我们这只船，算是倒霉到家了，彻底做了归本买卖。”黄忠科笑着说，自从“泰源227号”被挟持到索马里后，海盗就要求船长给台湾船老板打电话要300万美金的赎金。 “这艘船最多就值100万美金，最后一分钱都没要到！”黄忠科调侃道，“在挟持我们这艘船的同时，有4个海盗去抢其他船，结果海浪把快艇打翻了，4个都死了。驶往索马里的途中，又有4个生病，肚子都鼓起来了，真的是亏到家了。” 不过，有件事，黄忠科一直耿耿于怀，“刚开始，船长和船老板联系的时候，船老板说要筹钱赎我们，我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，后来船老板说没钱，再后来连电话都不接了。直到最后，我听船长说的，船老板给海盗说，钱没有，人你们杀掉好了！后来我才晓得，船老板破产了。” 由于绝望，船上不少人因此大哭。 5 脱险 “全靠船长和大车精灵” 被船老板抛弃，船员们都以为只有在索马里等死了，不少人都给家里打了诀别电话。由于家里换了电话号码，黄忠科就连诀别电话也没打成。 就在“等死”的过程中，运气来了。今年1月19日，一艘法国军舰和海盗遭遇，并向“泰源227号”开了炮，“海盗很狡猾，把我们拉到前面去顶起，后来军舰开走了。” “海盗也怕死，被法国军舰这一吓，他们也有了危机感，可能是觉得扣住我们拿不到钱，目标又大，还会引来其他军舰。1月24号，海盗通过船上的肯尼亚船员告诉我们，把我们放了。”黄忠科说。 “他们离开的时候，除了馊了的大米外，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，还好船长和大车（轮机长）精灵，悄悄藏了些柴油，我们的船才动得了，拼命朝斯里兰卡驶去，其间，没食物就打鱼吃，还差点又碰上其他派系的海盗。10天后，终于到达斯里兰卡，那天刚好是除夕。” 在斯里兰卡，大使馆给船员们送来了食物和水。将近9个月以来，他们第一次吃到了新鲜蔬菜。 6 未来 母亲：“再也不要他去跑船了” 儿子：“谁叫我只会这个呢” 自“泰源227号”被挟持以来，台湾船老板就停发了工资，大家一边在斯里兰卡休整，一边等着船老板发工资，但最终一无所获。 2月23日，黄忠科通过介绍他到“泰源227号”打工的成都劳务公司终于与家里取得了联系。 “妈，我被海盗挟持了，没钱回来了，打点钱过来！”黄忠科的母亲赖凤先说，黄忠科出门19个月后给家里打了一次电话，这是黄忠科出门四年来第二次给家里打电话，听到的却是这句话，“当时把我和他爸吓惨了，我们给他说，不管拿不拿得到钱，人身安全最重要，赶紧回家。”赖凤先说。 自从接到这个越洋电话，赖凤先和丈夫黄达全就没有安稳地睡过觉，“时不时都要到路口去看看，看他回来没。” 3月1日，黄忠科从上海给家里打电话说回国了，赖凤先和黄达全终于松了一口气，“回来的时候，我们都快认不出他了，人黑了，也长大了！”赖凤先抹着泪说。 赖凤先给儿子做了他最爱吃的回锅肉接风，结果发现儿子“在那边把肠胃伤了，回锅肉都吃不了几块。” 赖凤先告诉记者，她大儿子黄忠林也在跑船，去年回来修了房子，又上船去了。她决定再也不让黄忠科去跑船了，“学门手艺，就留在老家，大儿子下次回来也不让他去了，太危险。四年，两兄弟加起来才回来两趟。” 对父母的担心，黄忠科却不以为然：“休息一个月还是要去，不过这次就在我国近海，不跑远洋了，谁叫我只会这个呢？”